鸵鸟：关于中国式伊斯兰恐惧症一些无所谓之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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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式伊斯兰恐惧症一些无所谓之念头
鸵鸟 鸵鸟 2015-11-05 11:19:06
昨天微博上一则谣言，声称国航浙江公司空姐与要求清真餐的乘客打架。我是从微信群看到朋友截图发来的，朋友第一时间向国航询问，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儿。一些人辟谣说早几年就流传过这类谣言，最显而易见的造假是，浙江任何有机场的城市都可以通过高铁一小时到达上海，不存在谣言所述的航班。在中国的舆论空间，这类针对穆斯林或直接或隐蔽的抹黑造谣和已经饱和。

凌晨时分看到这则谣言在微博已经转发2万多，加上微信等其他媒体，受众不下百万。刚才，应该是维稳系统触发，包括谣言、诅咒式的谩骂和辟谣的文字被一概删除。但是这类谣言的影响就这样留下了。里程碑意义的2008年为新闻传播留下的遗产，据说是宣传部门高层设计的、被那年密集的新闻事件证明极其有效的三段式管理：第一步官媒抢先报道，第二步用其他新闻密集轰炸淡化，第三步适时全面删帖。这个三段式策略获得了当年不明就里的国际媒体对其中“公开性”的赞赏因而被认为是成功的，迅速成为网络媒体管理的惯例，但是作为在此国生存的人，感受更清晰的是它所掩盖的问题被毫无遗漏地积累下来。鉴于几年来自媒体的膨胀，把上述官媒置换为大V，可以说所谓空姐与乘客打架这一传播事件完全符合三段式策略，成功地对中国穆斯林的形象制造了更负面的影响。

一个很典型的评论说：为什么人们愿意相信这类谣言，还不是绿教徒自己一贯招人讨厌。这是一个蛋生鸡和鸡生蛋的问题：谣言先存在，还是人们先有负面印象积累。一件具体的事情不去理性分析——据说谣言转发500条会被刑求——匆忙归因于说不清的循环，本身是很可疑的。

一个相对理性者的立场是：汉族人对穆斯林的负面印象是被国际局势、新疆和昆明事件共同决定的。这些确实是真实的因素，但并非主要的因素，又但，作为这个复杂问题中最不复杂的部分，已经很难说清楚了。简单举个例子：针对IS的报道被证明有不少假新闻，这么一个喜欢自黑的集团，各种力量再集中火力去黑它，一定有不正常的国际对抗因素。仅仅因为这些简单的质疑就被等同于支持恐怖主义，这情景类似当年围绕推翻萨达姆的一边倒的舆论，现在布莱尔的道歉相对几百万人的伤亡和持续的战乱已经毫无意义。所谓的国际事件对国内舆论影响很难说清楚，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并不完全可信的媒体相对受众的预设而言是次要因素。

对于老生常谈的75和昆明事件，或者说新疆问题，已经说得太多。这里仅仅指出一点，在09年之前，与我交流过的学者、采访过我的媒体，在确认矛盾真的积累到这么深的程度之后，直觉判断那一定是会血流成河之地。至今仍有或工作需要或有兴趣的朋友与我讨论，最后共同的判断是积雪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可能快速解冻。也就是说，新疆问题是个结果，而非起因。

我想除了这些因素，中国的伊斯兰恐惧症还是有内生性的特点。中国对欧洲难民事件的舆论体现了令当事的欧洲人不解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仔细观察背后无非是十几个网络账号在提供各种匪夷所思的虚假信息，大部分已经是穆黑战线的老兵，操纵舆论的协同动作非常明显。这些人使用的是精心编制、在国际媒体中见不到的信息源，狂热地将谎言重复千遍。还有一种据说是源自知乎的本土特色叫做“贱逼现身大说法”：假注册个穆斯林账号，有的甚至直接叫某某阿訇，然后发表一些令人生厌的言论。汉文化功于机巧、文胜于质的负面特点被这些人发挥得淋漓尽致。鲁迅曾经在给朋友许寿裳的信中提到：“其实自清朝以来，冲突本不息止，新甘二省，或至流血，汉人又油腔滑调，喜以秽语诬人，及遇寻仇，则延颈受戮，甚可叹也”。鲁迅指出了一个朴素的民族混居地区的生活经验，如今的现实远不止“秽语诬人”，而是到处散布着地地道道、完全失控的种族主义言论。

会码字的流氓无关紧要，但知识群体的态度也极为统一和鲜明，呼吁越过法律底线的言论不绝于耳，偶尔也会包装成尊重法律，字字玑珠令人想起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当然更高明的是沉默。深植于内心的夷夏之辨传统，是真正的问题所在。顾炎武曾经被视为明遗坐过满清的牢狱，但他仇视穆斯林入华千年不从汉制，不惜向关他坐牢的满清谄媚，诬告说当今圣上体恤农耕不食牛肉，而回回专事杀牛。以夏变夷的冲动在汉族知识分子身上活跃了两千年，不胜枚举。依我所见今天的知识分子血液中除去复兴了62%的传统，另外38%大约是现代性思想方法的桎梏，这又是另外一个长篇而且难以取得共识的话题了。两者的结合表现出并不显白但根本性的错乱：英国大主教建议采纳部分伊斯兰法，他们惊呼欧洲绿化了；中东伊斯兰国家部分领域（如生意合同）自由选择本土或欧洲法系，他们说这是殖民地性质的治外法权。在“大一统协调一致才能走向强盛”的意识统括下，竟然是一个个以现代名义强调自私的个体，或者反过来，按照个人、家庭、宗族、社会、修齐治平的同心圆式展开的自我意识，竟然汇集在大一统旗帜之下。仅仅是这个“中国性”本身就是能使愚蠢而本能的人赞叹、臣服的结构。

薛蛮子上央视之前一年，“美国人查尔斯·薛试图操控舆论”就出现在海里的报告中，一个修正主义意识形态和技术官僚主导的当局，不可能不知道制造穆斯林恐惧症的系统性操作加上汉族保守主义的呼应会有什么恶果。也可能评估过：没有什么大不了。林则徐在日记写到：“…回疆之所谓边防者，除卡外之浩罕、布鲁特、安集延而已，若八城回民，何防之有？回子至愚极懦，且极可怜。自汉官以至兵丁，使唤之甚于犬马，且贸易放债之汉民，欺骗之，盘剥之，视若鸡豕。以公道言之，回子无日不应造反。”热武器和媒体武器时代不可能有真正威胁的造反，利用舆论打压迥异的民族自觉意识，对内满足大一统本能，对外也不得罪友邦。这不是行政范畴的懒政，而是真正的政治，也不仅仅是庙堂之策，是汉民族精英的集体无意识体现。即便不惧流血成功排斥了异端，给出的不过是一个强大的物质与等级制结合的日常化前景，一个叫现代版大一统的黑暗森林。

本来并不想但还是写了这些比较灰暗的、也没有多少用的字。回顾我看到这则谣言的第一个念头：如此清楚的破绽为什么少有人质疑？要求清真餐的乘客也不可能接受换成另外一种不清真的餐食；中国航班的晚点率极高纠纷常见，为什么不可能是其他纠纷造成的？即便不是谣言是真事，也是一个现有法律可以处理、理性划分责任的事件。一个现代理性的国家不是一日生成的，电影《十二怒汉》除了展示了亨利方达所代表的审慎、节制、坚韧、妥协这种正典的自由主义者形象，也说明一个多元、理性的社会需要在某种价值前提下的全方位、多角度的互相教育。对还有真正的现代和多元追求、坚持理性的朋友，我再重复下这些最初的、很快被我自己以幼稚的理由放弃的念头。

【补】经提醒，温州有到上海的航班。互殴停飞这么大事儿，微博一搜就知道真假了。这是一个幸存的辟谣链接http://m.weibo.cn/1234457893/390 ... 10&wm=2468_1001